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忠义堂记 宋 · 金君卿
 出处:全宋文卷一八二六、《金氏文集》卷下
嘉祐六年,赵侯子深被命守雄。
明年政成,始新厅宇之北,开轩,目之曰「端正」;
又从而立堂,揭之曰「忠义」。
摭近古端庄忠义之士,书其名氏与其行事焉。
若汉之大贤人如董、贾、扬雄,名将相如萧、曹、吴、邓辈,功勋德业、焜耀竹帛,又岂徒一节行而已哉!
今取其迹之尤著者列焉。
有致位卿相者,有立功将帅者,任师傅者,将王命者,宗室戚里之贤者,定祸乱者,死国事者,达权救弊者,执经守道者,进罹其险者,不复备举。
上自周秦,下迄五代,若此选者,实繁其人。
今所录者,惟汉唐可其壁用四十有二人,聊以备燕閒之观。
思其人,见其所履,虽愚者,勉之亦足以发其志,矧才者乎!
余尝闻王安汉虽苦多务,而日寻记传;
张校尉虽号雄猛,而爱尚君子。
祭征虏之悦礼乐,张度辽之喜讲论,皆周旋车中,然犹好事如此。
赵侯雅意,乐逢治平
公之暇,委蛇庭户,间日玩古人之名节,有足开益,宜无愧于前所谓诸将军也。
嘉祐八年四月一日记。
司马温公行状1086年闰2月 北宋 · 苏轼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九九二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一六、《皇朝文鉴》卷一三七、《名臣碑传琬琰集》卷五一、《容斋三笔》卷五、《文章正宗》续集卷四、《翰苑新书》前集卷六七、《秘笈新书》卷一二、《文翰类选大成》卷一五四、《性理群书句解》卷二二、《渊鉴类函》卷九七、雍正《山西通志》卷一八九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曾祖政,赠太子太保
曾祖母薛氏,赠温国太夫人
祖炫,试秘书省校书郎,知耀州富平县事,赠太子太傅
祖母皇甫氏,赠温国太夫人
父池,尚书吏部郎中,充天章阁待制,赠太师追封温国公
母聂氏,赠温国太夫人
公讳光,字君实,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。
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,始葬今陕州夏县涑水乡,子孙因家焉。
高祖、曾祖皆以五代衰乱不仕。
富平府君始举进士,没于县
皆以气节闻于乡里。
天章公以文学行义事真宗、仁宗为转运使御史知杂事三司副使,历知凤翔、河中、同、杭、虢、晋六州,以清直仁厚闻于天下,号称一时名臣。
公自儿童,凛然如成人。
七岁闻讲《左氏春秋》,大爱之,退为家人讲,即了其大义。
自是手不释书,至不知饥渴寒暑。
年十五,书无所不通。
文辞醇深,有西汉风。
天章公当任子,次及公,公推与二从兄,然后受补郊社斋郎,再奏,将作监主簿
年二十,举进士甲科。
奉礼郎
天章公在杭,辞所迁官,求签书苏州判官事以便亲,许之。
未上,丁太夫人忧。
未除,丁天章公忧。
执丧累年,毁瘠如礼。
服除,签书武成军判官事,改大理评事,为国子直讲,迁本寺丞
故相庞籍名知人,始与天章公游,见公而奇之,及是为枢密副使,荐公召试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
中官允言死,诏以允言有军功,特给卤簿。
公言:「孔子不以名器假人,繁缨以朝,且犹不可,允言近习之臣,非有元勋大劳,而赠以三公之官,给以一品卤簿,其为繁缨,不亦大乎」?
故相夏竦卒,诏赐谥文正
公言:「谥之美者,极于文正何人,可以当此」!
书再上,改谥文庄
殿中丞,除史馆检讨,修日历,改集贤校理
庞籍郓州,徙并州,皆辟公通判州事
公感知己,为尽力。
赵元昊始臣,河东贫甚,官苦贵籴,而民疲于远输。
麟州、窟野、河西多良田,皆故汉地,公私杂耕。
天圣中,始禁田河西者,虏乃得稍蚕食其地,俯窥麟州,为河东忧。
请公按视。
公为画五策:「宜因州中旧兵,益禁兵三千,厢兵五百,筑二堡河西,可使堡外三十里虏不敢田,则州西六十里无虏矣。
募民有能耕麟州闲田者,复其税役十五年,能耕窟野、河西者,长复之,耕者必众,官虽无所得,而籴自贱,可以渐纾河东之民」。
麟州,如公言。
兵官郭恩勇且狂,夜开城门,引千馀人渡河,载酒食,不为战备,遇敌死之。
议者归罪于,罢节度使青州
公守阙,三上书,乞独坐其事,不报。
初不以此望公,而公深以自咎。
既没,升堂拜其妻如母,抚其子如昆弟,时人两贤之。
太常博士祠部员外郎,直秘阁、判吏部南曹,迁开封府推官,赐五品服。
交阯贡异兽,谓之麟。
公言:「真伪不可知。
使其真,非自然而至,不足为瑞,若伪,为远夷笑,愿厚赐其使而还其兽」。
因奏赋以讽。
度支员外郎,判句院。
修起居注,五辞而后受。
判礼部。
有司奏六月朔,日当食。
公言:「故事,食不满分,或京师不见皆贺。
臣以为日食四方见京师不见,天意人君为阴邪所蔽,天下皆知,而朝廷独不知,其为灾当益甚,皆不当贺」。
诏从之。
后遂以为常。
起居舍人同知谏院
苏辙举直言策,入第四等,而考官以为不当收。
公言:「辙于同科四人中,言最切直,有爱君忧国之心,不可不收」。
宰相亦以为当黜,仁宗不许。
曰:「求直言,以直弃之,天下其谓朕何」!
公遂与谏官王陶同上疏:「愿为宗庙社稷自重,却罢燕饮,安养神气,后宫嫔御,进见有度,左右小臣,赐予有节,厚味腊毒,无益奉养者,皆不宜数御」。
上嘉纳之。
初,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,国嗣未立,天下寒心而不敢言,惟谏官范镇首发其议,公时为并州通判,闻而继之,上疏言:「《礼》大宗无子,则小宗为之后。
为之后者,为之子也。
愿陛下择宗室贤者,使摄储贰,以待皇嗣之生,退居藩服
不然,则典宿卫,尹京邑,亦足以系天下之望」。
疏三上,其一留中,其二付中书
公又与书:「此大事,不言则已,言一出,岂可复反,愿公以死争之」。
于是言之益力。
及公为谏官,复上疏,且面言:「臣昔为并州通判,所上三章,愿陛下果断而力行之」。
仁宗简默不言,虽执政奏事,首肯而已。
闻公言,沈思久之,曰:「得非欲选宗室为继嗣者乎?
此忠臣之言,但人不敢及耳」。
公曰:「臣言此,自谓必死,不意陛下开纳」。
上曰:「此何害,古今皆有之」。
令公以所言付中书
公曰:「不可,愿陛下自以意喻宰相」。
是日,公复言江淮盐事,诣中书白之。
宰相韩琦问公,今日复何所言。
公默计此大事,不可不使知,思所以广上意者,即曰:「所言宗庙社稷大计也」。
喻意,不复言。
后十馀日,有旨令公御史里行陈洙同详定行户利害。
与公屏语曰:「日者大飨明堂,韩公摄太尉监祭
公从容谓,闻君与司马君实善,君实近建言立嗣事,恨不以所言送中书,欲发此议,无自发之,行户利害,非所以烦公也,欲公达此意耳」。
时嘉祐六年闰八月也。
至九月,公复上疏面言:「臣向者进说,陛下欣然无难,意谓即行矣,今寂无所闻,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,子孙当千亿,何遽为此不祥之事,小人无远虑,特欲仓猝之际,援立其所厚善者耳。
唐自文宗以后,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,至有称定策国老、门生天子者,此祸岂可胜言哉」!
上大感悟,曰:「送中书」。
公至中书,见等曰:「诸公不及今定议,异日夜半禁中出寸纸以某人为嗣,则天下莫敢违」。
等皆唯唯,曰:「敢不尽力」。
后月馀,诏英宗宗正寺,固辞不就职。
明年遂立为皇子
称疾不入。
公复上疏言:「凡人争丝毫之利,至相争夺,今皇子辞不赀之富,至三百馀日不受命,其贤于人远矣。
有识闻之,足以知陛下之圣,能为天下得人。
然臣闻父召无诺,君命召不俟驾而行,使者受命不受辞,皇子不当辞避,使者不当徒反。
凡召皇子内臣皆乞责降,且以臣子大义责皇子,宜必入」。
英宗遂受命。
衮国公主下嫁李玮,以骄恣闻。
公上疏言:「太宗时姚坦为衮王翊善,有过必谏,左右教王诈疾。
踰月,太宗召王乳母,入问起居状。
母曰:『王无疾,以姚坦故,郁郁成疾耳』。
太宗怒曰:『王年少,不知为此,汝辈教之』。
杖乳母数十,召慰勉之。
齐国献穆大长公主太宗之子,真宗之妹,陛下之姑,而谦恭率礼,天下称其贤。
愿陛下教子以太宗为法,公主事夫以献穆为法」。
已而公主不安于李氏,诏出知卫州公主入居禁中,而母杨归其兄璋,散遣其家人。
公言:「陛下追念章懿太后,故使尚主,今乃母子离析,家事流落,陛下独无雨露之感,悽恻之心乎?
既责降,公主亦不得无罪」。
上感悟,诏公主降封沂国,待李氏恩礼不衰。
判检院权判国子监,除知制诰
力辞至八九,改授天章阁待制,兼侍讲,赐三品服,仍知谏院
上疏言:「经略安抚使便宜从事,出于兵兴权制,非永世法。
将相大臣典州者,多以贵倨自恃,凌忽转运使,使不得举职。
朝廷务省事,专行姑息之政。
至于胥史欢哗而逐御史中丞辇官悖慢而退宰相卫士凶逆而狱不穷奸,泽加于旧,军人詈三司使法官以为非犯阶级,于用法有疑。
其馀,一夫流言于道路,而为之变法推恩者多矣,皆陵迟之渐,不可以不正」。
充媛董氏薨,追赠婉仪,又赠淑妃,辍朝成服,百官奉慰定谥行册礼,葬给卤簿。
公言:「董氏秩本微,病革之日,方拜充媛
古者妇人无谥,近制惟皇后有之。
卤簿本以赏军功,未尝施于妇人,惟唐平阳公主有举兵佐高祖定天下之功,乃得给,到韦庶人始令妃主葬日,皆给鼓吹,非令典,不足法」。
时有司新定后宫封赠法,皇后与妃皆赠三代。
公言:「别嫌明微,妃不当与后同。
袁盎引却慎夫人坐,正为此耳。
天圣亲郊,太妃止赠二代,而况妃乎」!
嘉祐八年贡举。
仁宗崩,英宗以哀毁致疾,慈圣光献太后同听政。
公首上疏言:「章献明肃太后,保佑先帝进贤退奸,有大功于赵氏,特以亲用外戚小人,故负谤天下。
太后初摄大政,大臣忠厚如王曾,清纯如张知白,刚正如鲁宗道,质直如薛奎者,当信用之。
鄙猥如马季良、谗谄如罗崇勋者,当疏远之,则天下服」。
又上疏英宗,言:「汉宣帝为昭帝后,终不追尊卫太子、史皇孙
光武起布衣,得天下,自以为元帝后,亦不追尊钜鹿都尉南顿君,惟哀、安、桓、灵,皆自旁亲入继大统,追尊其父祖,天下非之,愿以为戒」。
时公所得仁宗遗赐珠、金,直百馀万,率同列三上章,言:「国有大忧,中外窘乏,不可专用乾兴故事,若遗赐不可辞,则宜许侍从以上进金钱,佐山陵费」。
不许。
公乃以所得珠为谏院公使钱,金以遗其舅氏,义不藏于家。
英宗疾既平,皇太后还政。
公上疏言:「治身莫先于孝,治国莫先于公」。
其言切至,皆母子间人所难言者。
时有司立法,皇太后有所取用,有司奏覆,得御宝乃供。
公极论以为不可,当直下合同司移所属立供,如上所取,已乃具数奏太后,以防矫伪。
曹佾使相两府皆迁。
公言:「佾无功而得使相,陛下以慰母心耳。
两府皆迁,无名,若以还政为功,则宿卫将帅内侍小臣,必有觊望」。
已而都知任守忠等皆迁。
公复争之,因论:「守忠大奸,陛下为皇子,非守忠意,沮坏大策,离间百端,赖先帝不听。
及陛下嗣位,反覆革面,交搆两宫,国之大贼,人之巨蠹,乞斩于都市以谢天下」。
诏以守忠节度副使蕲州安置,天下快之。
时有诏陕西刺民兵号义勇,公上疏极论其害,云:「康定庆历间陕西民为乡弓手,已而刺为保捷指挥,民被其毒,兵终不可用,遇敌先北,正兵随之,每致崩溃。
县官知其坐食无用,汰遣归农,而惰游之人,不能复反南亩,彊者为盗,弱者转死,父老至今流涕也。
今义勇何以异此」!
章六上,不从。
乞罢谏官,不许。
王广渊除直集贤院
公言:「广渊奸邪不可近。
汉景帝太子,召上左右饮,卫绾独称疾不行,及即位,待有加。
周世宗澶渊张美三司吏,掌州之钱谷,世宗私有求假悉力应之,及即位,薄其为人,不用。
广渊仁宗之世,私自结于陛下,岂忠臣哉!
愿黜之以厉天下」。
执政建言濮安懿王德盛位隆,宜有尊礼,诏太常礼院两制议。
翰林学士王圭等相顾不敢先,公独奋笔立议曰:「为之后者为之子,不敢复顾其私亲,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,典礼宜一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,高官大爵,极其尊荣」。
议成,即敕吏,以公手藁为案,至今存焉。
时中外讻讻,御史吕诲、傅尧俞、范纯仁、吕大防、赵鼎、赵瞻等皆争之,相继降黜。
公上疏乞留之,不可。
则乞与之皆贬。
初,西戎遣使致祭,而延州指使高宜押伴,傲其使者,侮其国主
使者诉于朝,公与吕诲乞加宜罪,不从。
明年西戎犯边,杀略吏士。
赵滋雄州,专以猛悍治边,公亦论其不可。
至是契丹之民,有捕鱼界河,伐白沟之南者。
朝廷以知雄州李中祐为不材,选将代之。
公言:「国家当戎狄附顺时,好与之计较末节,及其桀骜,又从而姑息之。
近者西戎之祸,生于高宜,北狄之隙,起于赵滋
朝廷方贤此二人,故边臣皆以生事为能。
今若选将代中祐,则来者必以为法,而以中祐为戒,渐不可长,宜敕边吏,疆埸细故,徐以文檄往反,若轻以矢刃相加者,坐之」。
京师大水,公上疏论三事,皆尽言无所隐讳。
龙图阁直学士判流内铨,改右谏议大夫,知治平四年贡举。
神宗即位,首擢公为翰林学士,公力辞,不许。
上面谕公:「古之君子,或学而不文,或文而不学,惟董仲舒、扬雄兼之,卿有文学,何辞为」?
公曰:「臣不能为四六」。
上曰:「如两汉制诏可也」。
公曰:「本朝故事不可」。
上曰:「卿能举进士,取高等,而云不能四六,何也」?
公趋出,上遣内臣閤门,强公受告,拜而不受。
趣公入谢,曰:「上坐以待公」。
公入,至廷中。
以告置公怀中,不得已乃受。
遂为御史中丞
初,中丞王陶宰相不押常朝班为不臣,宰相不从,争之力,遂罢。
公既继之,言:「宰相押班,细故也,言之过。
爱礼存羊,则不可已。
自顷宰相权重,今复以言宰相罢,则中丞不可复为,臣愿宰相押班,然后就职」。
上曰:「可」。
既出知陈州,谢章诋宰相不已。
执政议再贬,公言:「陶诚可罪,然陛下欲广言路,屈己受,而宰相独不能容乎」?
乃已。
公上疏论修心之要三,曰仁、曰明、曰武。
治国之要三,曰官人、曰信赏、曰必罚。
其说甚备。
且曰:「臣昔为谏官,即以此六言献仁宗,其后以献英宗,今以献陛下,平生力学所得,尽在是矣」。
公在英宗时,与吕诲同论祖宗之制:「句当御药院常用供奉官以下,至内殿崇班,则出。
近岁居此位者,皆暗理官资,食其廪给,非祖宗本意。
又故事,年未五十,不得为内侍省押班,今除张茂则,止四十八,不可」。
至是,又言之。
因论高居简奸邪,乞加远窜。
章五上,上为尽罢寄资内臣居简亦补外。
未几,复留陈承礼、刘有方二人,公复争之。
又言:「近者王中正陕西,知泾州刘涣等谄事中正,而鄜延钤辖舜臣,违失其意。
已而等进擢,舜臣降黜,权归中正,谤归陛下。
是去一居简得一居简」。
上手诏问公所从知。
公曰:「臣得之宾客,非一人言,事之有无,惟陛下知之。
若无,臣不敢避妄言之罪。
万一有之,不可不察」。
诏用宫邸直省官郭昭选等四人为閤门祗候
公言:「国初草创,天步尚艰,故即位之始,必以左右旧人为腹心耳目,谓之随龙,非平日法也。
閤门祗候在文臣为馆职,岂可使厮役为之」。
英宗山陵,公为仪仗使,赐金五十两,银合三百两。
三上章辞,从之。
边吏上言:「西戎部将嵬名山,欲以横山之众,取谅祚以降」。
诏边臣招纳其众。
公上疏极论,以为:「名山之众,未必能制谅祚,幸而胜之,灭一谅祚生一谅祚,何利之有?
若其不胜,必引众归我,不知何以待之?
臣恐朝廷不独失信于谅祚,又将失信于名山矣。
若名山馀众尚多,还北不可,入南不受,穷无所归,必将突据边城以救其命,陛下独不见侯景之事乎」?
上不听,遣将种谔发兵迎之,取绥州,费六十万万。
西方用兵,盖自是始矣。
翰林侍读学士
登州有不成婚妇,谋杀其夫伤而不死者。
吏疑问即承,知州事许遵谳之。
有司当妇绞而诏贷之。
上议,准律,因犯杀伤而自首者,得免所因之罪,妇当减三等,不当绞。
诏公与王安石议之,安石议。
公言:「谋杀犹故杀也,皆一事,不可分为二。
若谋为所因与杀为二,则故与杀亦可为二耶」?
宰相文彦博以下,皆附公议,然卒用安石言,至今天下非之。
权知审官院。
百官上尊号,公当答诏。
上疏言:「先帝亲郊不受尊号,天下莫不称颂,末年有建言者,国家与契丹有往来书信,彼有尊号而我独无,以为深耻,于是群臣复以非时上尊号。
汉文帝时单于自称『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』,不闻文帝复为大名以加之也。
愿陛下追用先帝本意,不受此名」。
上大悦,手诏答公:「非卿朕不闻此言,善为答词,使中外晓然,知朕至诚,非欺众邀名者」。
遂终身不复受尊号。
执政河朔灾伤,国用不足,乞今岁亲郊,两府不赐金帛,送学士院取旨。
公言:「两府所赐,以匹两计止二万,未足以救灾,宜自文臣两省武臣宗室刺史以上皆减半」。
公与学士王圭、王安石同对。
公言:「救灾节用,宜自贵近始,可听两府辞赐」。
安石曰:「常衮辞赐馔,时议以为衮自知不能,当辞位不当辞禄,且国用不足,非当今之急务也」。
公曰:「衮辞禄,犹贤于持禄固位者。
国用不足,真急务,安石言非是」。
安石曰:「不足者,以未得善理财者故也」。
公曰:「善理财者,不过头会箕敛以尽民财,民穷为盗,非国之福」。
安石曰:「不然,善理财者,不加赋而上用足」。
公曰:「天下安有此理!
天地所生财货百物,止有此数,不在民则在官。
譬如雨泽,夏涝则秋旱。
不加赋而上用足,不过设法阴夺民利,其害甚于加赋。
此乃洪羊欺汉武帝之言,太史公书之,以见武帝不明耳。
至其末年,盗贼蜂起,几至于乱。
武帝不悔祸,昭帝不变法,则汉几亡」。
争议不已。
王圭进曰:「救灾节用,宜自贵近始,司马光言是也。
然所费无几,恐伤国体,王安石言亦是。
惟明主裁择」。
上曰:「朕意与同。
然姑以不允答之」。
安石当制,遂引常衮事责两府两府亦不复辞。
史馆修撰
上问公可为谏官者,公荐吕诲天章阁待制知谏院
诏公与张茂则同相视二股河及土堤利害。
公用都水监丞宋昌言策,乞于二股之西置土堤,约水东流,若东流日深,北流自浅,新刍渐备,乃塞其北,放出御河、胡卢河下流,以纾,冀、深、瀛以西之患。
时议者多不同,公于上前,反覆论难,甚苦,卒从之。
后皆如公言,赐诏奖谕。
王安石始为政,创立制置三司条例司,建为青苗、助役、水利、均输之政,置提举官四十馀员,行其法于天下,谓之新法。
公上疏,逆陈其利害,曰:「后当如是」。
行之十馀年,无一不如公言者。
天下传诵,以公为真宰相,虽田父野老,皆号公司马相公,而妇人孺子,知其为君实也。
迩英进读,至萧何、曹参事
公曰:「参不变法,得守成之道
孝惠高后时,天下晏然,衣食滋殖」。
上曰:「汉守萧何之法,不变可乎」?
公曰:「何独汉也,使三代之君,常守禹、汤、文、武之法,虽至今存可也。
武王克商,曰:『乃反商政,政由旧』。
然则虽周亦用商政也。
《书》曰:『无作聪明,乱旧章』。
汉武帝张汤言,取高帝法纷更之,盗贼半天下。
元帝宣帝之政,而汉始衰。
由此言之,祖宗之法,不可变也」。
后数日,吕惠卿进讲。
因言:「先王之法,有一年而变者,『正月始和布法象魏』是也。
五年一变者,巡狩考制度是也。
有三十年一变者,『刑法世轻世重』是也。
有百年不变者,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。
前日言非是,其意以讽朝廷,且讥臣为条例司官耳」。
上问公:「惠卿言何如」?
公曰:「布法象魏。
布,旧法也,名为变
若四孟月朔属民读法,为时变月变耶?
诸侯有变礼易乐者,王巡狩则诛之,王不自变也。
刑新国用轻典,乱国用重典,平国用中典,是为世轻世重,非变也。
且治天下,譬如居室,敝则修之,非大坏不更造也。
大坏而更造,非得良匠美材不成。
今二者皆无有,臣恐风雨之不庇也。
公卿侍从皆在此,愿陛下问之。
三司使掌天下财,不才而黜可也,不可使两府侵其事,今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也?
宰相以道佐人主,安用例?
苟用例而已,则胥史足矣。
今为看详中书条例司也」?
惠卿不能对。
则诋公曰:「光为侍从不言,言而不从不去」?
公作而答曰:「是臣之罪也」。
上曰:「相与论是非耳,何至是」!
讲毕,赐坐户外。
将出,上命徙坐户内,左右皆避去。
上曰:「朝廷每更一事,举朝讻讻,也」?
王圭曰:「臣疏贱在阙门之外,朝廷之事不能尽知,借使之道路,又不知其虚实也」。
上曰:「闻则言之」。
公曰:「青苗出息,平民为之,尚能以蚕食下户,至饥寒流离,况县官法度之威乎」?
惠卿曰:「青苗法,愿取则与之,不愿不强也」。
公曰:「愚民知取债之利,不知还债之害,非独县官不强,富民亦不强也。
臣闻作法于凉,其弊犹贪,作法于贪,弊将若之何!
太宗河东,立和籴法,时米㪷十馀钱,草束八钱,民乐与官为市。
其后物贵而和籴不解,遂为河东世世患,臣恐异日之青苗,犹河东之和籴也」。
上曰:「陕西行之久矣,民不以为病」。
公曰:「臣陕西人也,见其病不见其利。
朝廷初不许也,而有司尚能以病民,况立法许之乎」?
上曰:「坐仓籴米何如」?
坐者皆起曰:「不便。
上已罢之,幸甚」。
上曰:「未罢也」。
公曰:「京师有七年之储,而钱常乏,若坐仓钱益乏,米益陈,柰何」?
惠卿曰:「坐仓得米百万斛,则省东南百万之漕,以其钱供京师,何患无钱」?
公曰:「东南钱荒而米狼戾,今不籴米而漕钱,弃其有馀,取其所无,农末皆病矣」。
侍讲吴申起曰:「光言至论也」。
公曰:「此皆细事,不足烦人主,但当择人而任之。
有功则赏,有罪则罚,此则陛下职也」。
上曰:「然。
『文王罔攸兼于庶言,庶狱庶慎,惟有司之牧夫』」。
公趋出。
上曰:「卿得无以惠卿之言不乐乎」?
公曰:「不敢」。
韩琦上疏论青苗之害,上感悟,欲罢其法。
安石称疾求去。
会拜公枢密副使,公上章力辞,至六七。
曰:「上诚能罢制置条例司,追还遣提举官,不行青苗、助役等法,虽不用臣,臣受赐多矣。
不然,终不敢受命」。
上遣人谓公:「枢密,兵事也。
官各有职,不当以他事为词」。
公言:「臣未受命,则犹侍从也,于事无不可言者」。
安石起视事,青苗法卒不罢,公亦卒不受命。
则以书喻安石,三往反,开喻苦至,犹幸安石之听而改也。
且曰:「巧言令色鲜矣仁,彼忠信之士,于公当路时,虽龃龉可憎,后必徐得其力,谄谀之人,于今诚有顺适之快,一旦失势,必有卖公以自售者」。
意谓吕惠卿
宾客,辄指言之曰:「覆王氏者,必惠卿也。
小人本以利合,势倾利移,何所不至」。
其后六年,而惠卿安石,上书告其罪,茍可以覆王氏者,靡不为也。
由是天下服公先知。
公求补外,上犹欲用公,公不可。
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
朝辞进对,犹乞免本路青苗、助役。
宣抚使下令,分义勇四番,欲以更戍边,选诸军骁勇,募闾里恶少为奇兵,调民为乾粮麨饭,虽内郡不被边,皆修城池楼橹如边郡,且遣兵就粮长安、河中、同,三辅骚然。
公上疏,极言:「方凶岁,公私困弊,不可举事,而永兴一路城池楼橹皆不急,乾粮麨饭昔尝造,后无用腐弃之,宣抚司令,臣皆未敢从。
若乏,军兴,臣坐之」。
于是一路独得免。
顷之,诏移知许州,不赴,遂乞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以归。
自是绝口不论事。
以祀明堂,加上柱国
至熙宁七年,上以天下旱、蝗,诏求直言。
公读诏泣下,欲默不忍,乃复陈六事
一青苗,二免役,三市易,四边事,五保甲,六水利,此尤病民者,宜先罢。
又以书责宰相吴充:「天子仁圣如此,而公不言,也」?
元丰五年,公忽得语涩疾,自疑当中风,乃豫作遗表,大略如六事加详尽,感慨亲书,缄封置卧内,且死,当以授所善范纯仁、范祖禹使上之。
凡居洛十五年,再任留司御史台,四任提举崇福宫
官制行,改太中大夫资政殿学士
神宗崩,公赴阙临,卫士见公入,皆以手加额,曰:「此司马相公也」。
民遮道呼曰:「公无归洛,留相天子,活百姓」。
所在数千人聚观之。
公惧,会放辞谢,遂径归洛。
太皇太后闻之,诘问主者,遣使劳公,问所当先者。
公言:「近岁士大夫以言为讳,闾阎愁苦于下,而上不知,明主忧勤于上,而下无所诉,此罪在群臣,而愚民无知,归怨先帝,宜下诏首开言路」。
从之。
下诏榜朝堂,而当时有不欲者,于诏语中设六事以禁切言者曰:「若阴有所怀,犯非其分,或扇摇机事之重,或迎合已行之令,上以观望朝廷之意以侥倖希进,下以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,若此者,必罚无赦」。
太皇太后封诏草以问公
公曰:「此非求谏,乃拒谏也。
人臣惟不言,言则入六事矣」。
太府少卿宋彭年、水部员外郎王应诏言事,有欲借此二人以惩天下者,皆以非职而言,赎铜三十斤。
公具论其情,且请改赐诏书,行之天下。
从之。
于是四方吏民,言新法不便者数千人。
公方草具所当行者,而太皇太后已有旨,散遣修京城役夫,罢减皇城内觇者,止御前工作,出近侍之无状者三十馀人,戒敕中外无敢苛刻暴敛,废导洛司物货场,及民所养户马宽保马限,皆从中出,大臣不与。
公上疏谢:「当今急务,陛下略已行之矣,小臣稽慢,罪当万死」。
诏除公知陈州,且过关入见,使者劳问,相望于
至则拜门下侍郎,公力辞,不许。
数赐手诏:「先帝新弃天下,天子冲幼,此何时,而君辞位耶」?
公不敢复望,以覃恩迁通议大夫
初,神宗皇帝以英伟绝人之资,励精求治,凛凛乎汉宣帝、唐太宗之上矣。
宰相王安石用心过当,急于功利,小人得乘间而入,吕惠卿之流以此得志,后者慕之,争先相高,而天下病矣。
先帝明圣,独觉其非,出安石金陵,天下欣然,意法必变,虽安石亦自悔恨。
其去而复用也,欲稍自改,而惠卿之流,恐法变身危,持之不肯改。
然先帝终疑之,遂退安石八年不复召,而惠卿亦再逐不用。
元丰之末,天下多故,及二圣嗣位,民日夜引领以观新政,而进说者以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,欲稍损其甚者,毛举数事以塞人言。
公慨然争之曰:「先帝之法,其善者,虽百世不可变也。
安石、惠卿等所建,为天下害,非先帝本意者,改之,当如救焚拯溺,犹恐不及。
汉文帝除肉刑,斩右趾者弃市,笞五百者多死。
景帝元年即改之。
武帝作盐铁、榷酤、均输等法。
昭帝罢之。
唐代宗宦官,公求赂遗,置客省拘滞四方之人。
德宗立未三月,罢之。
德宗晚年为宫市,五坊小儿暴横,盐铁使月进羡馀
顺宗即位,罢之。
当时悦服,后世称颂,未有或非之者也,况太皇太后以母改子,非子改父」。
众议乃定。
公以为:「治乱之机,在于用人,邪正一分,则消长之势自定。
每论事,必以人物为先,凡所进退,皆天下所谓当然者,然后朝廷清明,人主始得闻天下利害之实」。
遂罢保甲团教,依义勇法,岁一阅。
保马不复买,见在者还监牧给诸军。
废市易法,所储物皆鬻之,不取息,而民所欠钱皆除其息。
京东铸铁钱,河北江西福建、湖南盐及福建茶法,皆复其旧。
独川、陕,以边用,未即罢,遣使相视,去其甚者。
户部左右曹钱谷,皆领之尚书
凡昔之三司使事,有散隶五曹及寺监者,皆归户部,使尚书周知其数,量入以为出。
于是天下释然,曰:「此先帝本意也,非吾君之子,不能行吾君之意」。
时独免役、青苗、将官之法犹在,而西戎之议未决也。
山陵毕,迁公正议大夫
公自以不与顾命,不敢当,诏不许。
元祐元年正月,公始得疾。
诏公与尚书左丞吕公著朝会,与执政异班再拜而已,免舞蹈。
公疾益甚,叹曰:「四患未除,吾死不瞑目矣」。
乃力疾上疏论免役五害,乞直降敕罢之,率用熙宁以前法。
有未便,州县监司节级以闻,为一路一州一县法。
诏即日行之。
又论西戎大略,以和戎为便,用兵为非。
时异议者甚众,公持之益坚。
其后太师文彦博议与公合,众不能夺。
又论将官之害,诏诸将兵皆隶州县,军政委守令通决之。
又乞废提举常平司,以其事归之转运使提点刑狱
公谓监司多新进少年,务为刻急,天下病之,乞自太中大夫待制以上,于郡守中举转运使提点刑狱,于通判中举转运判官
又以文学、德行、吏事、武略等为十科,以求天下遗才。
命文臣升朝以上,岁举经明行修一人,以为进士高选。
皆从之。
左仆射
疾稍间,将起视事,诏免朝觐,许以肩舆,三日一入都堂或门下尚书省
公不敢当,曰:「不见君,不可以视事」。
诏公肩舆到内东门子康扶入对小殿,且曰毋拜。
公惶恐入对延和殿,再拜。
遂罢青苗钱,专行常平粜籴法,以岁上中下熟为三等,谷贱及下等则增价籴,贵及上等则灭价粜,惟中等则否,及下等而不籴,及上等而不粜皆坐之。
时二圣恭俭慈孝,视民如伤,虚己以听公。
公知无不为,以身任天下之责。
数月复病,以九月丙辰朔,薨于西府,享年六十八。
太皇太后闻之恸,上亦感涕不已。
时方躬祀明堂,礼成不贺,二圣皆临其丧,哭之哀甚,辍视朝三日。
太师温国公,襚以一品礼服,赙银三千两,绢四千匹,赐龙脑水银以敛。
户部侍郎赵瞻入内,内侍省押班宗道护其丧,归葬夏县,官其亲族十人。
公忠信孝友,恭俭正直,出于天性。
自少及老,语未尝妄,其好学如饥渴之嗜饮食,于财利纷华,如恶恶臭,诚心自然,天下信之。
退居于洛,往来陕郊,陕洛间皆化其德,师其学,法其俭。
有不善,曰:「君实得无知之乎」!
博学无所不通,音乐、律历、天文、书数,皆极其妙。
晚节尤好礼,为冠婚丧祭法,适古今之宜。
不喜释、老,曰:「其微言不能出吾书,其诞吾不信」。
不事生产,买第洛中,仅庇风雨。
有田三顷,丧其夫人,质田以葬。
恶衣菲食,以终其身。
自以为遭遇圣明,言听计从,欲以身徇天下,躬亲庶务,不舍昼夜。
宾客见其体羸,曰:「诸葛孔明二十罚以上皆亲之,以此致疾,公不可以不戒」。
公曰:「死生命也」。
为之益力。
病革,谆谆不复自觉,如梦中语,然皆朝廷天下事也。
既没,其家得遗奏八纸,上之,皆手札论当世要务。
京师民画其像,刻印鬻之,家置一本,饮食必祝焉。
四方皆遣人购之京师,时画工有致富者。
有《文集》八十卷,《资治通鉴》二百九十四卷,《考异》三十卷,《历年图》七卷,《通历》八十卷,《稽古录》二十卷,《本朝百官公卿表》六卷,《翰林词草》三卷,《注古文孝经》一卷,《易说》三卷,《注系辞》二卷,《注老子道德论》二卷,《集注太元经》八卷,《大学中庸义》一卷,《集注扬子》十三卷,《文中子传》一卷,《河外咨目》三卷,《书仪》八卷,《家范》四卷,《续诗话》一卷,《游山行记》十二卷,《医问》七篇。
其文如金玉谷帛药石也,必有适于用,无益之文,未尝一语及之。
初,公患历代史繁重,学者不能综,况于人主,遂约战国秦二世,如左氏体,为《通志》八卷以进。
英宗悦之,命公续其书,置局秘阁,以其素所贤者刘攽、刘恕、范祖禹为属官。
凡十九年而成,起周威烈王,讫五代,上下一千三百六十二载。
其是非疑似之间,皆有辩论,一事而数说者,必考合异同而归之,作《考异》以志之。
神宗尤重其书,以为贤于荀悦,亲为制叙,赐名《资治通鉴》,诏迩英读其书,赐颍邸旧书二千四百二卷。
书成,拜资政殿学士,赐金帛甚厚。
娶张氏,礼部尚书存之女,封清河郡君,先公卒,追封温国夫人
子三人,童、唐皆早亡,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
孙二人,、桓皆承务郎
历事四朝,皆为人主所敬。
神宗知公最深,公思有以报之,常摘孟子之言曰:「责难于君谓之恭,陈善闭邪谓之敬,谓吾君不能谓之贼」。
故虽议论违忤,而神宗识其意,待之愈厚。
及拜资政殿学士,盖有意复用公也。
夫复用公者,岂徒然哉,将必行其所言。
公亦识其意,故为政之日,自信而不疑
呜呼,若先帝可谓知人矣,其知之也深;
公可谓不负所知矣,其报之也大。
轼从公游二十年,知公平生为详,故录其大者为行状。
其馀,非天下所以治乱安危者,皆不载,谨状。
杨文公写真赞1034年 北宋 · 范仲淹
 出处:全宋文卷三八七、《范文正公集》卷六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八八、《源流至论》后集卷九、《自警篇》卷八一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建德市
杨公以武夷之灵,降于我宋。
太宗朝,以神童被召。
三命至著作佐郎、直集贤院
真宗朝,荐当清近,终翰林学士工部侍郎
公以斯文为己任,繇是封西祀之仪修史修书之局,皆归大手,为皇家之盛典。
当时台阁英游,盖多出于师门矣。
而命世之才,其位不充,故天下知公之,而未知其道也。
王文正公宰府仅二十年,未尝见爱恶之迹,天下谓之大雅。
寇莱公当国,真宗澶渊之幸,而能左右天子,如山不动,却戎狄,保宗社,天下谓之大忠。
枢密扶风马公,慷慨立朝,有犯无隐,天下谓之至直。
此三君子者,一代之伟人也。
公与三君子深相交许,情如金石,则公之道,其正可知矣。
然端言方行,回邪忌之。
故尝避权臣之祸,归阳翟山。
再起,会真宗不豫,中外为忧,莱公将奋大计,正前星于北辰,引太阳于少海。
公预宏议,就高文,间弗克行。
既终,而今上知之,乃下诏追悼,赠礼部尚书谥曰文
今睹公之真,而为赞云:
呜呼杨公,两朝清风。
盛乎斯文,直哉厥躬。
端者我游,邪者我仇。
霖雨不作,日月其流。
仰止遗真,雍雍哲人。
吾不知乎为之仙,为之神。
论边界守约束奏 北宋 · 胡宿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五七、《文恭集》卷八、《宋史》卷三一八《胡宿传》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三二九
臣闻忧患之来,多藏于细微而生于人之所忽。
自边臣赵滋举行界河打鱼刈苇一切禁断,由此汉兵多与北斗,累年不绝。
和好之体,一旦至此;
怨隙之开,亦不在大。
去年八月庚寅大雨水,今春彗孛谪见,上天不言,以文象示下,陛下宜思内外忧患,弥缝其缺。
盖有备则患不能深,无衅则乱不能起。
界河武思、赵用辈,虽时立小忠,皆不达大计,宜密行戒约。
臣观景德诏安抚司,皆防微慎重。
自景德以后,诏书数更。
北人打鱼,安于积习,边吏弛职,不复讥呵。
及至举行旧条,而渊鱼见察,众狙皆怒。
履霜已深,坚冰且至,愿大臣早为之备。
国家承平百年,与敌通好者六十岁,内外无患,前所未有。
近年边遽来上,不过侵诬尺寸疆候,此夷敌之常态,县寨之本职,移文足以办之,何遽至兴甲兵哉!
今󲦤绅中有耻燕蓟外属者,若天时未与,人事未至,而欲妄意难成之福,不如讲和息民,择良将以守边,选能臣而修聘,外固欢和之形,内修守禦之备。
羁縻不绝,守真宗、仁宗法度,以惠养元元,则天下幸甚。
四路招讨使郑侍郎议禦贼书(二) 北宋 · 尹洙
 出处:全宋文卷五八四、《河南先生文集》卷八
今早又领牒命,欲令沿边州军披城作硬寨,以遏深入之势。
窃以本道见在兵马,除城寨屯守外,其战兵只可在一处枝梧。
何者?
贼众若来,不下十万。
今若镇戎德顺两军作寨,不过四五千人,接战则不敌,张势又不足,傥为所乘,则城以摇矣镇戎战守兵共八千八百九十人,德顺通赵滋孟屯兵共八千八百三十五人。)
若只令狄青领大军在瓦亭观其形势,彼求战,则我坚壁不与之较;
彼前进,则惧我制其后,俟其有隙而乘之,此计之得也。
且贼大众入寇,不过德顺镇戎两路,至于原州山险,非贼大寇之路也。
万一贼自镇戎舍瓦亭路直趋原州,则有彭阳一军在前,瓦亭重兵在后,亦非彼利也。
今之所忧者,但忧狄之兵少,不能胜虏耳(孙用、王德恭、黄世宁三将,通部署牙队兵共一万五千四百三人,堪战者不过万二千人。侯贵代到欧真兵还,即可得万五千人。),然不忧狄败也,狄不败,虏万万无深入之理。
侍郎愈益狄兵,专委以制虏之事(所谓益狄兵者,候狄往瓦亭郡,即乞便发泾州兵赴瓦亭,令受狄节制。)
大抵贼入境之后,统帅思虑贵专,号令贵一。
镇戎德顺二军,兵既寡少,若营于野,岂可保其不战?
既患其兵少,又忧其或战;
兵少则欲济师为援,忧战则欲其还壁:如此则虑不得专,令不得一也。
泾原诸将,练事而可倚任者,莫若狄青
泾原地形,可守而为要害者,莫若瓦亭,此侍郎熟虑之矣。
以可任之将,守要害之地,而济之以兵,则思虑不得不专,号令不得不一,此先胜之术也。
某自受任,晓夕计虑,比于平日,似有所得。
恐未能上副尊策,则乞令幕府一官到州谕旨,或召某令暂诣戏下听命,更取裁旨。
屯田司河北增展溏泊为害奏嘉祐二年 北宋 · 韩琦
 出处:全宋文卷八四五、《韩魏公集》卷一七、《韩魏王家传》卷五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朝廷与北虏通好以来,屯田一司专以内臣参领,边陲无事,唯务增展溏泊以为劳绩,每岁入奏,优得转迁。
相继者务广于前,兴作不已,至堰断滹沱、沙溏等九河下源,不令入海,尽灌边界,又堰徐河以潴保州西沱苑泊水。
每岁夏秋雨水之际,溏水涨溢,浸坏边民庐产,不可胜计,使生者无田可归,死者无地可葬,皆谓朝廷殊不顾藉,怨入骨髓。
顺安军界有十洪桥、牙家港两处,是从来出泄溏水入北界三台小李村之处,近年复以硬堰闭塞,唯务溏泊渺瀰,却令北界人户皆免水患,措置颠倒,无甚于此。
保州宣祖皇帝乡里,彼处有宣祖皇帝先远坟茔,及民间所谓天子巷者,为溏水渰浸。
每骤雨暴涨之际,此两处人皆行船网鱼,而惧屯田司事势,无敢言者。
臣先尝遣知保州赵滋相视,颇知其利害。
愿更遣台省官,往彼同议其经久之计。
狄武襄公神道碑铭 北宋 · 王圭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五四、《华阳集》卷四七、《名臣碑传琬琰集》上集卷二五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职方典卷三四一、《山右石刻丛编》卷一三、乾隆《汾州府志》卷二八、《汾阳县金石类编》卷二、道光《汾阳县志》卷一二
至和三年八月,上以枢密使护国军节度使检校太尉、河中尹天水狄公,拜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出判陈州
明年三月,感疾于州
未几,以薨闻。
天子衋然,辍视朝二日,发哀苑中,赠中书令
太常诔行,谥曰「武襄」。
既葬于汾之西河,有诏史臣,以刻其墓隧之碑。
臣谨案,狄始周成王封少子于狄城,因以为氏。
其后代居天水,至梁文惠公,乃大显于有唐,其子孙或徙汾晋间。
公实西河人
太傅曰应之,于公为曾王父。
是生真,赠太师
太师生普,赠中书令
其配曰兖国太夫人侯氏。
公其次子也,讳青字汉臣
生而风骨奇伟,善骑射,少好将帅之节,里闾侠少多从之。
初游京师,遂补拱圣籍中。
宝元之初,元昊叛河西,兵出数无功。
公自散直延州指使,延帅知公敢行,故常使当贼锋。
凡数岁,出大里、清化榆林、归娘岭、东女之崖、木匮山、浑州川、白草、南安、安远等战,大小二十有五,中流矢者八,斩首捕敌万有馀,获马、牛、羊、橐驼、铠仗、符印、车、锱重、器物以数万计。
尝破贼金汤城,至于乾谷、三堆杏林原,遂略宥州,屠帕克、密翠、章密、诺尔、将罗等族,燔其积聚数万,庐舍数千,收其帐二千三百,生口五千七百。
又城桥子谷,筑招安、丰林、新寨、大郎等堡,皆扼贼要害,使不能窥边。
以功亟迁至秦州刺史泾原路马都部署经略招讨副使
上欲召见公,会寇薄平凉,因命图形以进,繇是天下知公名。
公提泾原之师,威震羌夷。
既而曩霄复称臣,西陲少事矣,乃以公为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,徙镇定路兵马部署,迁侍卫亲军步军马军殿前都虞候,历惠州团练使眉州防禦使保大军节度观察留后,迁步军马军副都指挥使,遂领彰化军节度使、知延州
一日,天子顾将帅之臣无踰公者,乃召为枢密副使,加检校司空
皇祐四年,广源州蛮酋侬智高僭窃服号,以盛夏举兵,陷邕州
济舟而东,又陷沿江九郡。
进围广州,力屈不能下,还据于邕。
所过吏民多被害,江湖之南,人心为之萧然。
公于是抗章请行。
又因侍上间,自言:「臣结发起行伍,顾无以报国。
今远夷跳梁,不足为陛下忧,愿将锐兵数千,当羁叛蛮之颈致之阙下」。
上壮其言,遂改宣徽南院使宣抚荆湖南北路、经置广南盗贼事、加检校司徒
上亲饯于垂拱,所以临遣之意甚厚。
先是蒋偕、张忠等继以轻敌失军,士卒莫有战斗志。
明年正月,自桂林宾州,会广西钤辖陈曙以步卒八千溃于昆崙关,公即按以不应令,并殿直袁用等三十一人,咸以军法诛之,众莫不惴恐。
既而顿甲军中,又下令且调十日之粮,或莫能测,贼使人觇吾军而还。
黎明,遂合三将之兵以行,乃绝昆崙,出归仁铺,先自为阵。
贼果失守险,遂悉其众逆王师以战。
前锋孙节搏贼,死山下,贼气乘确吾军。
公亲执旗鼓,麾骑兵,纵左右翼,出贼非意。
时会暮,贼前后不胜敌,遂大败。
驰骑追之,斩捕二千二百级,伪署黄师宓、侬建忠等五十七人没于阵,智高夜纵火城中而遁。
明日,破贼入城,获金贝之物以钜万,畜数千,悉分其麾下。
招复老壮七千二百零,尝为贼所胁者,皆慰遣之以归。
又敛群尸,筑京观于城之北隅。
初,有衣金龙之衣,又金饰神龙干楯仆其傍,或言智高已死乱兵中,有欲为公亟作奏者。
公曰:「安知其非诈也,宁失智高,敢诬朝廷以贪功邪」?
二月班师,遂曲赦五岭,又布德音,至于江湖之南。
公还为枢密副使,进位检校太尉、河中尹,俄拜枢密使,赐第城南一区,子悉优以官。
公固谢曰:「赖陛下神灵,出师大捷,皆诸校力战之功也。
臣之诸子,非有勤劳,何敢拜君命」?
上固以宠之。
枢密四年,自以遭时奋用,乃夙夜一心,进图国事,虽权幸不可挠以法。
上累访以边几,尝从容陈所以攻守之计,天子深然之。
晚以盛满为戒,思避时柄,遽终于陈州,享年五十。
公为人慷慨,尚节义,有大虑,慎密寡言,外刚锐而内宽。
其计事必审中几会而后发,其行师必正部伍营陈,明赏罚,虽敌猝犯之,无一士敢后先者。
故常以少击众,而所向无不靡。
与士同寒饥劳苦,而又分功与人,未尝自言。
安远之战,方被创甚,寇且至,即挺身以前,众莫不争为用。
尝独被发面铜具,驰突贼围中,见者为之辟易。
丞相韩公琦、故资政殿学士范公仲淹,同秉武节,经略西边。
公时为裨将,殊为二公见器。
仲淹又尝以《左氏春秋》授公,以谓为将者不可不知书,匹夫之勇无足尚也。
公于是自春秋、战国,至于秦汉以来成败之迹,概而能通。
公为泾源招讨起居舍人尹洙渭州,因与公善
学通古今,尝与公谈用兵之术,称曰:「虽古名将,殆无以过」。
其后以贬死,为周旋其家事,惟恐不及。
其徙真定,道过故乡,谒县,先下车趋至令庭,遂燕故老于纛下,里中荣之。
公事亲孝,遭中书令之丧,虽任金革之事,而哀戚过人。
方秉枢于朝,奉兖国太夫人膝下,举觞于堂,间又天子赐珍其家,极荣养矣。
征南之日,戒内外不以闻,惧遗其亲忧。
始行至邕,会瘴雾之气,昏郁中人,或谓贼流毒水中,且士饮者多死。
忽一夕泉涌于郊,之甘洌,遂济其军,此非诚所感耶?
公薨之初,诏卫公柩归殡京师
其葬也,宠以鼓吹、旌辂,送于都城之西。
又敕所过郡治道共具,发材官轻车,至于河西
卜用嘉祐四年二月甲申之吉。
是岁,以祫飨恩,加赠兼尚书令
臣尝伏读兵法,曰:「以治待乱,以逸待劳,此善用兵者也」。
又考前史之载,将而持重有谋者,其出靡不有功。
武襄西定南平峤外,未尝不择形胜、整师徒,先计而后战,遂摧凶陷敌,名动殊俗,为国虎臣。
善夫!
以谓有古名将之略,岂诬也哉!
公娶魏氏,封定国夫人
六男:长曰谅,殿班奉职,蚤卒;
次曰咨,西上閤门副使
次曰咏,内殿崇班閤门祗候
次曰咨,内殿崇班
次曰说,东头供奉官
次曰谏,内殿崇班
说、谏,蚤卒。
二女,许嫁而卒。
孙曰璋,左侍禁
曰璹,尚幼。
铭曰:
汾晋之气,蒙于崆峒。
有如其人,武襄之雄。
始来京师,感慨从军
自发,孰莫不闻?
元昊蓄奸,归节塞下。
西边用兵,露甲在野。
公出大里,至于杏林
奇谋纵横,以詟戎心。
上顾将师,威名无如。
来汝陪予,秉国之枢。
盗起南荒,乘边弛防。
陷邕围广,妖氛以猖。
公于上前,愤然请讨。
贼失昆崙,膏血原草。
还服在廷,越兹累年。
夙夜乃事,匪图弗宣。
将相出藩,年甫五十。
公不复还,天子为泣。
生莫与荣,没莫与哀。
旂常之载,其绩有来。
有勤其初,有大其后。
考德于诗,以质不朽。
赵滋劄子 北宋 · 司马光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八三、《司马公文集》卷二四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三七
臣先曾上言,赵滋为人刚愎不可管军,朝廷不以为信。
臣亦自恐闻听未审,不敢复有所陈。
自后又闻对契丹人使礼貌骄倨,不遵旧式。
近者又闻本路帅臣任意行事,恐致引惹。
窃以景德以前契丹未和亲之时,戎车岁驾,疆埸日骇,乘舆暴露于澶渊,虏骑凭陵于齐、郓,两河之间,暴骨如莽。
先帝深惟安危之大体,得失之至计,亲屈帝王之尊,与之约为兄弟,岁捐金帛以饵之,聘问往来,待以敌国之礼。
陛下承统,一遵故约。
夫岂以此为不辱哉?
志存生民故也。
是以兵革不用,百姓阜安,垂六十年。
契丹所以事中国之礼,未有阙也,为边臣者,当训卒乘,缮器械,以戒不虞,厚饔饩,慎威仪,以待使者,内不失备,外不失好,以副朝廷之意而已。
数乘客气,以傲使人,争小胜以挑彊胡。
苟为夸大于目前,以求一时之声名,而不顾国家永久之患。
臣恐衅隙一开,则朝廷未得高枕而卧也。
昔孙蒯毁瓶而曹卫构难,鄫人沤菅而鲁国丧邑,涉佗捘手而晋失诸侯,女子争桑而吴师入郢。
故祸常起于细微,而事或生于所忽。
凡二国所以相交之道,不可以不慎也。
雄州当虏之冲,平居则行李之所往来,有事则戎马之所出入。
典州之将,不可不精择其人。
禀性狂很,恐不可久寘于彼。
乞落军职,徙之内地,毋使边将相效,为国生事。
实天下幸甚。
取进止。
按:按此本卷二六又有《赵滋劄子》,则是以此为第一劄子,卷二六者为第二劄子。明本、陈本、四库本相反,以卷二六者为第一劄子,此为第二劄子。据二劄内容观之,此篇为雄州时上,卷二六者为再知雄州时上,当以此本为是。
北边劄子(治年二年六月二十八日上) 北宋 · 司马光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九一、《司马公文集》卷三三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二○五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一三六、《皇朝文鉴》卷四九、《太平治迹统类》卷一一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三二九、《右编》卷二六、《大学衍义补》卷一五六、《经济类编》卷七○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一○二、《渊鉴类函》卷二三○、《续资治通鉴》卷六三
臣闻明主谋事于始,而虑患于微。
是以用力不劳,而收功甚大。
窃见国家所以御戎狄之道,似未尽其宜。
当其安靖附顺之时,则好与之计校末节,争竞细故。
及其桀傲暴横之后,则又从而姑息,不能诛讨。
是使戎狄益有轻中国之心,皆厌于柔服,而乐为背叛。
近者西戎之祸生于高宜,北狄之隙起于赵滋
而朝廷至今终未省寤,犹以二人所为为是,而以循理守分者为非。
是以边鄙武臣皆锐意生事,或以开展荒弃之地十数里为功劳,或以杀略老弱之虏三五人为勇敢。
朝廷辄称其才能,骤加擢用。
既而虏心忿恨,遂来报复,屠剪熟户,钞劫边民,所丧失者动以千计。
而朝廷但知惊骇,增兵聚粮。
其致寇之人,既不追究,而守边之臣,亦无谴责。
如此而望戎狄宾服,疆埸无虞,是犹添薪扇火,而求汤之不沸也。
臣愚窃惟真宗皇帝亲与契丹约为兄弟,仁宗皇帝赵元昊背叛之罪,册为国主,岁捐百万之财,分遗二虏,岂乐此而为之哉?
诚以屈己之愧小,爱民之仁大故也。
今陛下嗣已成之业,守既安之基,而执事之臣,数以争桑之少忿,不思灌瓜之大计,使边鄙之患,纷纷不息。
臣窃为陛下惜之。
近者闻契丹之民有于界河捕鱼,及于白沟之南剪伐柳栽者。
此乃边鄙小事,何足介意,而朝廷以前知雄州李中祐不能禁禦为不材,别选州将以代之。
臣恐新将之至,必以中祐为戒,而以赵滋为法,妄杀虏民,则战斗之端,往来无穷矣。
况今民力彫弊,仓库虚竭,将帅乏人,士卒不练。
夏国既有愤怨,屡来侵寇,祸胎已成。
若又加以契丹失欢,臣恐国力未易支也。
伏望陛下严戒北边将吏,若契丹不循常例,小小相侵如渔船、柳栽之类,止可以文牒整会,道理晓谕,使其官司自行禁约,不可轻以矢刃相加。
若再三晓谕不听,则闻于朝廷,虽专遣使臣至其王庭,与之辩论曲直,亦无伤也。
若又不听,则莫若博求贤才,增修德政。
俟公私富足,士马精彊,然后奉辞以讨之,可以驱穹庐于幕北,复汉唐之土宇,与其争渔之胜负,不亦远哉!
取进止。
赵滋第二劄子嘉祐八年九月二十三日上) 北宋 · 司马光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八四、《司马公文集》卷二六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三七
臣累曾上言赵滋刚愎狂妄,不可管军,及守边必将败事。
近闻朝廷益加宠任,令再知雄州
臣愚瞽之言,诚无足采。
然窃闻向时本路都转运使唐介安抚使彭思永,皆曾言罪状。
今朝廷使之再任,彼三人者必不肯同心协力,以利公家,但更相违戾,窥伺得失。
虽容貌语言,外相包容,其中心岂能坦然,全无猜恶?
是朝廷激之使交斗也。
监司将帅互相猜恶,而欲使之安下民、捍外敌,臣窃以为难矣。
伏望朝廷念河北一路系国家安危,察所为皆夸诞不实,授别路一闲慢差遣
使上下之情各获自安,不唯边境保无他虑,亦一身之福也。
取进止。
韩魏公治绩碑记元祐三年 北宋 · 衡规
 出处:全宋文卷二二七七
公治定,善政之迹,岁月虽久,而询之吏民,人人各道其一二,邦人乃欲绘于祠堂,固记之不可悉记。
而况吏民有所不知,形容之所不能者,又岂可胜道哉。
今姑择遗老所闻,及公奏请施行之事有所依据、可传信者,凡三十事,刊碑于祠前,俾后世君子有尊贤乐善之心,欲继而完葺者庶有所考焉。
其一,庆历八年大水,岁饥,流民满道。
公大发仓廪,募民入粟,分命官吏设饘粥以食民,公日往按视。
远近归之者,明年皆给路粮遣归,复诏褒美。
其二,定州沿山口铺旧有差三等以下户充巡子把截者,公曰,此贫弱之民,不足禦盗,徒妨农作,皆易之以禁兵。
于是巡警严肃,民得归业,公私便之。
其三,灾伤之后,境内二税悉奏蠲免,山泽之利,听民贸易,官不收其税。
往来河津,不取渡钱,一切逋负,阁而不追。
三司科买柴草、食羊之类,悉权止之,故穷民休息。
其四,异时敌骑入界侵掠,官司追捕者多以生事。
公请于朝,敌寇越境,边吏掩杀,而编户皆得安矣。
其五,定武学校久废,守臣皆以用武之地,视为末事。
公始躬行释奠,见其庙颓坏,命工葺之。
其六,甘陵之役,定武兵有殁王事者,必厚赙其家。
子孙年十五以上,收以为军,给衣廪之半,候长,教艺而全给之。
军中欢悦,其后朝廷推以为法。
其七,河北禁兵有逃窜者,旧制,一年外移其家于河南
一日,有孕妇扶其姑,老且疾,过定武,不能前诉于公。
公曰,立法之始,虞其奔投异域。
今一人犯法,使其父母妻子流离转徙于千里之外,甚伤和气。
乃请迹涉已叛者方用此制,馀令遂便,诏从之。
其八,皇祐初三司出绢数十万收市谷粟,转运司均配人户,变纳见钱,限甚促。
公以军储不乏,请满岁方输官,仍免配坊郭第四、第五等户,乡村亦听以斛斗折纳,于是人力舒缓。
其九,两府旧臣出镇,多务大体,细故委之僚属。
公至定州则不然,事无大小,必躬亲临之。
民有赴愬,则委曲访问。
犯者情或可恕,施刑则有降杀焉。
故下情皆得上达,而刑狱无冤。
其十,北京修塞商胡口,三司令劝诱坊郭县镇五等户捐草,第一等二十五万束,二等以下递减五万。
公以本州民力不厚,复至澶州地远,若此与北京同等出草,必见破荡家业,累奏得免。
其十一,三司常以绢并金银数十万令定州变转见钱封桩。
公奏曰:「纳数浩瀚,难以一州当之。
定武实沿边地,州县坊郭事力素薄。
若令二十万数至于一处变易,人户不易胜任,坐见破坏矣。
愿令诸州宽以期限变转,送至定州,众力集之,当不为累」。
奏得分配于诸郡。
其十二,定州西北近边山林旧禁斩伐,其后杨怀敏建言,并以近里浅山耕艺之地概行禁止。
督州县自聒河以北巡逻日严,犯者辄置于法,边人或徙居失业。
公乃遣官行视,去北境尚五六十里,足为防蔽,别定禁地,揭榜谕之,非令所禁者,纵民采伐。
由是得地六百馀里,莫不感悦。
其十三,庆历八年,沿边始废见钱入中,而用三税、四税之法。
由是州军钞积滞,商贾不行,至米斗七百,甚者千钱。
公以边储事重,极陈非便。
朝廷以公奏不已,河北沿边入中粮草复行见钱之法,众议称便,于今行之。
其十四,公修明军政,卒犯令者一切绳以纪律。
恩威既信,乃考古法,以教军旅。
迭引番休,循环无穷,强弩短兵,出阵间皆有次第,又张两翼以待之。
由是定兵有以待寇,河朔旁郡皆取以为法。
其十五,公礼待贤士,轻财好施,四方之士,闻风走定者不可胜数,至者益多。
公亦不厌,必随缓急以赒之。
及去,无不各充其欲。
尝有一书生葬亲,有求于公。
公赠以缗钱五万,生得,尽为游宴之费。
他日复托以卧疾,谓前赐已竭,公又遗。
僚吏皆不平,白公曰:「彼妄费且尽,必复来欺公,愿毋与也」。
既而果诈以被盗,又至,公又与之,左右愤然。
公曰:「彼来诈我,我以诚待。
彼前日虽妄,安知今日不实欲葬耶?
若遂绝之,使不克葬其亲,予不忍也」。
其后因赠,遂得毕葬。
闻者叹服。
其十六,公以备边惟积谷为先务,岁籴之入,倍于他道,乃请以沿边文抄至京先次给钱,商贾辐辏。
后丰岁入粟者大至,然给券多而难售,民患之。
公命出库钱加倍以市,遣吏以券易货于都下,公私利焉。
其十七,公尝请开保州徐河大堰,置水澾限沈苑泊水,以爱惜民田,议久未行。
后公入相,乃命三司判官杨佐、知保州赵滋屯田司张茂则置立石堰,以限泊水,民得免患。
其十八,广信军界北人夜掠民数十口,并取其财而去。
本军移文逾年,不肯遣还定武
旧例,与敌中公文不相通。
公以师檄谕之,敌人惧,悉还所掠。
其十九,定武数百万,其仓廪颓敝相望,主者日忧。
公乃遍为完葺,又度地城南偏以建大仓,名之曰「实廪」。
列为九区,屋总千六百八楹。
因为文以铭其储廒曰:「足兵伊何?
惟谷之力。
守得以固,功恃以克。
其或官不贪赏,罚无屡易,则吾食既精,则我库常积」。
其二十,卒有私逃数日而负其母以至者,军中执之。
公按法当死。
卒曰:「母老且病,近此数舍,常恐不复见。
诚知擅去当死,得一见母,死无恨」。
公恻然,考按得实,即以便宜释之,军中感悦。
其二十一,一岁,霖雨为患,总管狄武襄言公宇漏坏之甚。
公曰:「若此,则士卒营垒当有不可处者矣」。
武襄闻之瞿然,亟往行视诸营,类加补葺,军中莫不感悦。
其二十二,定武屯聚大兵,岁仰他州供亿,不可胜计。
转运司所支金帛多在内郡,皆令衙前吏往诣逐州辇致,未尝少休。
往往破产被谴,至有弃家而亡,极为困敝。
公奏极边之民无事时且当爱惜,请各州自输,而州民始休息矣。
其二十三,定武往岁调黄河夫入中州以备边,宜蠲苛役,常使蓄力,以待缓急。
乃为奏罢,沿边例免春夫,至今蒙惠。
其二十四,公帅定武,凡将佐必精意选择。
幕府如陈嘉、王居卿、韩璹、偏裨狄青、赵、郝质、张忠、邢佐臣等,平日闻公语论,见公施为,后皆一时之名将。
其二十五,皇祐三年,本路八州之民合数千人挝登闻鼓,愿不以三年代公。
上自以中山重地,辍公未可,乃迁观文殿学士再任。
其制略曰:「顾定武之雄镇,控燕陲之巨防。
克宣壮猷,有严武服。
戎落畏附,帅屯肃和。
思代尔庸,良难其付。
且推进律之宠,宜懋增职之留」。
中山之民又尝相率走阙下,愿得生祠公以庙,天子嗟叹,故龙图李公绚序阅古堂纪其事。
后薨,士民追思不已,且立祠以成其志。
其二十六,公帅定武时,夜作书,令一侍兵持烛于旁。
侍兵他顾,燃公须。
公遽以袖摩之,而作书如故。
少顷回视,则易其人矣。
公恐主吏鞭之,亟呼视之曰:「勿易渠,已解持烛矣」。
军中感服。
其二十七,公于郡圃建阅古堂,摭前代良守将之事可法者凡六十条,绘于堂之左右壁。
一时名士皆为赋诗,刻石堂上。
其二十八,北岳祠在州之曲阳县,岁久不葺,守臣奉祠,与执事者升降于颓檐坏庑间。
公以为慢神莫斯为甚,乃完葺庙宇,焕然一新。
每雨雪不时降,公即走僚属,祷于祠下,而神必应之。
时北道荐饥,定属屡丰。
故公尝有诗曰:「灵岳祠官尚未回,六花随祷下琼瑰」。
其后公改帅并州,又尝留题于庙云:「每时有水旱,必致祷祠下,无不响答,故枉道即灵居以谢」。
其二十九,公自成德移帅中山,前驱至,涉河,驰报曰:「河势将涨,虑水暴至,愿回辕」。
少顷,公曰:「第具舟」。
既济,人望其上流若有神龙偃止之状。
行李方绝,波涛涌如山而下,后骑犹有未得渡者。
观者莫不惊叹,以谓盛德所致,神明常辅相矣。
其三十,皇祐五年,公拜武康军节度使,经略河东
时公在定武五年,将行,定人欲遮留公,使不得出。
公闻之,一日伪游众春园,阴欲由他道去。
民不知,至日晡始悟,奔走宿于城北门,不得出,阖僚属相与设祖于道。
钤辖郝质,壮勇士也,首感泣大恸,声彻于外,官吏皆泣下。
既而道路士庶哭声动原野。
按:道光《直隶定州志》卷二一,咸丰元年刻本。又见同治《畿辅通志》卷一七七,民国定县志》卷一九。
北岳灵宇题名皇祐三年二月 北宋 · 赵滋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三七、光绪《重修曲阳县志》卷一二
皇祐三年正月二十七日,奉安抚移文,诣北瞸灵宇点检修整未完之处。
二月朔日还郡。
西京左藏库副使定州路监兵赵滋记。
按:国家图书馆藏拓片·各地七六四四。
乞置塘陂屯水奏熙宁八年二月 宋 · 阎士良
 出处:全宋文卷一○四五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二六○、《宋会要辑稿》兵二八之一七(第八册第七二七八页)
检视保州西九顷塘及保州东阳村堤以东至臧村堤,若增接修完,匮蓄诸河,以成险阻,委实利便。
然旧基盖官地,隳废二十馀年,悉委民间。
究详九顷塘东及杨村堤,其间亦有官地。
臧村堤一带,乃有徐河预完堤坊,更伺夏秋雨涨水,不日成功。
内交互民田,渐而收买。
其孙村堤西至杨村堤,地势污下,曾支官钱收买。
其后有保州牙吏李知自陈上件地土本系官牧羊地,赵滋保州日,遂却追还元给价钱,地资倖民。
其地内亦可寻旧田屯分水河,沿河种稻,渐成险固,或当缓急,壅决诸河,以制奔突。